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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走在乡间的民师,我的老师程信超

时间: 2014-03-26 12:36:55 来源: 作者:

作者:赵廷臣

每个人都有一些难忘的往事,都有自己的老师。我有无数引导我走上工作岗位、给我服务民众本领的恩师。有的早已退休过着休闲的日子,有的还在默默无闻的忘我奉献,发挥正能量。他们没有多余的奢求,只是偶尔提及他们曾经教过的学生。多少年来,就想写点文字给他们,就是没有成行。中国的发展需要高端的教师、教授,也需要更多战斗在乡村一线的普通教师。我的小学四年级语文老师是一位乡村的普通民师,又是一位中国式的伟大的民师。

今天,将此文献给我的小学老师程信超,也献给我的恩师们。

(一)

上世纪70年代末,我就读的高峰小学是一个典型的单小,单小就是只有一名教师,但有多个班级,一位老师全天候的教学。高峰小学只有一至三年级,我要读四年级了,却没有老师,更没有教室。我与几位同学只好跑到离家二十几里远的花楸小学就读,我的十多个同学却因为学校太远,家长不放心而辍学,现在提起这些事,我的同学们却眼泪汪汪的。

我的语文课老师是位极为善良而又和蔼的老师,他叫程信超。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,我被他深深地吸引住了。他中等身材,浓眉大眼,满脸笑靥。他居住在一个因梨树成片的地方,叫梨园,那里距学校大约三里远。梨园山青水秀,背靠大山,右倚一个彝族同胞取的地名、一个极为陡峭的山涧,名叫哈啦亏;左面是一个叫倒回龙后山上面造起的一片林子,取名青林。就是这样一个名不经转、风景优美地方,造就程老师的坚韧,造就了程老师的刚强,造就了程老师的质朴。他这些品质与居住在这里的村民没有两样。

花楸小学建在倒回龙与青林交叠的缓坡地带。我去那年,学校还没有建好,我们只好在附近的苏家上课。下半年,简陋的学校建成了,几个教师就带着几十个学生在这所刚修成就是危房般教室里上课。学校一楼一底,六间教室,教室的墙用乱石砌成,师生们就从那摇摇晃晃的木板楼梯爬到二楼的教室里上课。教室的楼板大个框小个洞的,泥土会从上面掉下来。这个学校属于公办学校,在那个全民办学的年代,当地群众要出劳力,必要的材料由教育部门出钱购买。学校修成危房也没有关系,只要学校不垮塌,不死学生与老师就行。看是危房,当时没有人会注意,其实在今后的十多年里,仍有众多的学生在这里学习,这所学校仍然安然无恙。

新修的学校没有操场,老师们就带着我们利用劳动课或星期天平整球场。把多余的泥土运出去,把石块运进来便是学生的任务,老师们也要参加的,球场建成了,师生们就找些白杨树种上,当今也长成参天大树了。

新修的学校没有宿舍,老师们只好穿梭在家与学校之间,被人戏称为“走教”,就是走到学校教书。程老师天天与学生为伍,风雨兼程,游走在山乡之间。我上学的路要经过他家门口,跟他有更多的交往,也因为经常与他接触,我多了对他的认识,他多了对我的关爱。曾记得,有一次,十多天的绵绵秋雨,上学的道路泥沥,难走的山路让许多同学满脚都是泥,行走十分艰难,我也踏着黄泥与程老师一道走在上学的路上,我的脚下“卡擦”一声,一阵穿心疼痛直插我的心窝。我的胶鞋被那可恶的石刀划了一个大洞,我的脚板流着鲜血,我走不动了。为不影响程老师上课,我主动让老师先走,程老师慢条斯里地走过来拉着我的手,将我扶到一个干净的地方,用他那宽大的双手把我的破鞋脱下,擦干净伤口处的泥,看着我那受伤的脚毫不犹豫地把他的内衣撕下来包扎我的伤口。在他要撕内衣的刹那,我说,老师您要干嘛。他亲切地回答,把衣服撕来给你包脚啊。我不准,他三下五除二撕破了衣服。那瞬间,我真的很激动。他还说,一些事闯进生活得到了,一些事发生在身边失去了。昨天的悲伤,今天的快乐,喜怒哀乐都要记得。当这一切都成回忆,在我们记忆中会留下什么?事经历的多了,心就坚强了,路就踏实了。那天,他扶着我走到学校。多少年来,我一直在回味着老师那双宽大、温暖的手,回味着他那面带笑靥的脸,回味着他那关爱学生像关爱自己孩子的胸怀。 我想,天下会有这么跟父母一样好的老师,我将来是不是也当老师。

这个新修的花楸小学教学条件极差,但老师的教学却相当认真,程老师就是极为认真的一个。他从教多年都是教低年级,唯独教过一次高年级,就是我读过四年级那年。上世纪,山区的幼儿教育是得不到重视的,许多老师不愿意教低年级的。可程老师却热衷呢。

在我们的毕业晚会上,程老师道出了心里话:“没有人教低年级,我学历又不高,又是民师。我拿什么东西跟别人较劲呢,我不得不认命啊。”

程老师是一个很认真的人,既然下定决心教低年级,那就要教出点成绩来,给别人看看。说实在的,在那没有托儿所、幼儿园的年代,低年级便是比教小牛儿耕地还难的事。程老师只好慢慢地探索一些有益于山区小孩的好方法,培养了一批批学生。

(二)

他在花楸小学教了十多年的书,家长喜欢,学生喜欢,校长喜欢。当时的花楸小学至少有几位老师,有教学必备的用品。但是,哈喇亏的桃湾小学条件就很艰苦。小寨村哈喇亏村民小组有二十多户人家,地处寿山、高桥、吉利交界的高桥河畔,这里是一个生存条件极差的地方,群众居住在陡峭悬崖边,脚下几乎就是笔陡的岩,坡度在三十五度以上的后山长满了灌木。因为,哈喇亏离花楸小学较远,出门的路又陡峭,那些仅十来岁的学生外出读书不安全,许多家长都不会把孩子送出去读书。政府考虑到群众的实际,尊重群众意愿,在哈喇亏设立桃湾小学,定为民办小校。一师一校,两、三个班级。许多老师因为这里条件差,工资又低,选择了离开。

学校没有老师可不行啊。桃湾小学归花楸小学校长管理,安排教师的事就列入校长的议事日程。许多公办老师知道这里条件艰苦而找校长说情,十个公办教师就有十条不去的足够理由。纷纷叫苦:干什么都行,就是不去这个单小。校长为难了。校长只好去找程老师,程老师也很犹豫。一位家长也跑到他家来找他,说是如果他不去桃湾教书,他们的孩子就不读书了,学校也不要办了。希望程老师看在那些孩子的面上,多给孩子们点知识,程老师就是这样被感动了。

他决定到那个一个人又要当校长又要当教师的学校去任教。他的决定却遭到了他妻子的极力反对。他那善良的妻子说,你不要去桃湾教书了,因为去桃湾的路在半岩间,太艰险,上是悬崖下是深谷,路窄得不成个样子,稍有不慎就会摔下悬崖,粉身碎骨。程老师还是坚持要去,妻子心疼的说:“你又不是领导,你带什么头啊。桃湾小学早已经破烂不堪 ,你的工资又少,把命搭上咋办?。如硬是要去,我就把孩子交给你,我回娘家去。或者,你不教书了,你回家来我养你,你可以不做事。”程老师想到那些家长的话,想到常年在那里生活的群众,他心又软了,他还是选择到桃湾任教。

桃湾这个地方自然条件较差,群众生活很困难,建校只能出劳动力和出木料之类的东西。第一次走进桃湾小学,那恶劣的条件让他真的揪心了。学校,什么学校?他真的惊呆了:用泥巴打成的墙,木头做成的窗,杂草盖的顶,几间教室里大个坑小个荡,巴掌大的操场尘土飞扬。一位学生家长告诉他,桃湾小学确实条件差。春天才是学生上学的最好时光,因为春天不下雨、不刮风,出的太阳暖洋洋的,同学们就可以安心读书。夏天,室外热浪滚滚,室内汗流浃背。秋天,天上下大雨,教室下小雨。冬天,天上下大雪,学生穿“新装”,个个成为“白衣天使”。

既来之必安之,面对困难无退路。程老师开始家访,一家一户的去做工作,希望家长们出劳力、出木料重新修建学校,原来主动请他来任教的家长本想帮忙,但因其他家长没有什么反应,他也没有动静。程老师坐在那破旧的教室里沉思了:“真的我来错了?”一个个问题使他无法安下心来重建学校。“程老师,程老师。”一张张天真的笑脸向他走来,一种责任心突向他袭来。他再次回到现实,再次走进农家,谈修建学校的想法,谈办学校的重要性。一些家长有了重修学校的愿望。

心动不如行动。他借来墙板,借来锄头等工具,一个人背泥巴打墙。由于缺乏打墙经验,他打的墙跨了,他有些灰心,但那些可爱的孩子却帮他挖泥巴,他自己又被感动了,他又重新打墙。他一个人打墙,重修学校的事迹在群众中开始流传,他那颗诚实的心打动着校区群众,校区男女老幼加入到翻修学校的行列,一些家长加入到打墙的队伍,一些家长到山林里找来木料、盖房用的草。一所简易的“新”校就这样建成了。

学校翻修一新,家长把孩子送来读书了。可是,那进入桃湾小学的路让程老师揪心了。这条穿越悬崖峭壁的路链接桃湾和梨园两个村寨。路面狭窄不说,山上经常滚石头,但它是程老师去学校的不经之路。为了自己和行人的安全,程老师想当“愚公”,为了不影响教学,修路时间选在放假的日子。假期到了,程老师没有给自己放假,他自备锄头、镰刀等工具,一人去修路。一天、两天……。程老师修路的事传遍了整个山村,学生家长加入了修路的行列,程老师原来所在的花楸小学的十多位老师自发来到山崖,组成长长的修路队,“路神”像是被感动了,特请来“太阳公公”,天天高阳满山。一条一千多米长、一米多宽的路就这样建成了。他去学校上课,家人、同事真的放心了。程老师自己也被家长、被同事深深的感动着。他在想:他的能力有限,但他的真诚无限。

(三)

我上中学了,上大学了。我对程老师了解就渐渐少了,但他一直都在关注我,有时会给我写封信,鼓励我好好学习,将来做一个像他一样的老师。

在他的影响下,我确实选择了教育,当起了中学教师。后来,我从教师岗位调到县城工作,程老师知道后,很是不满意。但是,他还是给我写了一封长信,叫我安心工作,因为在县里工作更能关心教育。我参加一次优秀教师表彰会的筹备会,在那先进教师的名单中,找到程老师的名字。我欣喜如狂,盼望会议时间早点来到。

(四)

那是一九九二年的冬天。寒气袭人,淫雨霏霏。程老师出现在我前面的时候,早已疲惫不堪。由于他晕车,他只好走几十公里的公路到县城,他从学校出发整整走了一天的时间。

表彰会会场设在县城一个破旧的大礼堂,这个大礼堂是政府的会议室,更是电影公司的放映室。会堂能容纳200来人,长方形的会场设有四道大门,墙体全部用石条拌石灰浆砌成。会场正前方是主席台。

表彰会很隆重,县里的主要领导讲了话,教育局长讲了话,都是些关于重视教育的豪言壮语。此外,一个最要的议题就是先进教师发言。程老师因为长年在山区教学,被推荐为发言代表。

程老师还是穿着一套兰卡机布做成的衣服,我敢肯定他是第一次面对这样一个大的舞台讲话,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领导讲话。但我深信他一定讲得好,因为他平时就幽默风趣。

程老师面带笑容信步走上舞台,到主席台上的时候,他向所有的听众深深地鞠了一个躬,就这么一个鞠躬,引来一阵热烈的掌声。发言开始,他自爆缺点:他说,他是一名在高寒山区任教二十多年的民师,一名仅领取六十多元工资的民师。最大的希望是在结束教书生涯之前能成为正式教师,端端公家碗,吃吃公家饭,了却所有我的心愿。不知是他的坦诚,还是听众的同情,场内又是一阵阵雷鸣般掌声。

程老师用他那生硬的普通话讲述他那快乐的教书生涯。领导也好,教师也好,都在听他述说那曾经发生的一幕幕。程老师这一个个生动有趣、有血有肉、精彩感人的故事,胜过了那些侃侃而谈的、枯燥无味的“说理”。他的感人事迹在全县引起不小的震动。

程信超老师在乡村学校默默耕耘了一辈子,他多次评为扎根山区的优秀教师。在退休之前,程信超老师与千千万万的民师一样,转成了公办教师。